仙女or妓女？唐代神奇的仙妓合流现象怎么形成的？
上次好文推荐，我们介绍了唐代的一种神奇现象，今天继续。
世俗领域的仙女
作为仙妓合流现象投影的爱情类传奇，本文要研究的作品有张鷟的《游仙窟》、沈既济的《任氏传》、蒋防的《霍小玉传》、白行简的《李娃传》等。这些作品的男主人公都是士人，女主人公都是仙女或妓女。即《游仙窟》叙述的是与仙女的相遇，《任氏传》、《霍小玉传》、《李娃传》是以妓女作为女主人公的作品。从题目上看《游仙窟》虽然是以仙女为女主人公的作品，可从内容展开上看女主人公的形象更接近于妓女。《游仙窟》的女主人公不是属于遵守天上秩序的神女或仙女形象，而被描绘为与世俗男子在酒席上互开玩笑、相互戏弄、互相调笑的形象。
十娘笑曰：“莫相弄！且取双六局来，共少府公赌酒。”仆答曰：“下官不能赌酒，共娘子赌宿。”十娘问曰：“若为赌宿？”余答曰：“十娘输筹，则共下官卧一宿；下官输筹，则共十娘卧一宿。”十娘笑曰：“汉骑驴则胡步行，胡步行则汉骑驴，总悉输他便点。”
《游仙窟》的男主人公趁着崔十娘离席的片刻工夫，便向五叟娘子询问“十娘何处去？应有别人遥”。而这段话是妓楼里妓女与客人之间常用的对话。它暗示了《游仙窟》的仙女其实带有与妓女相通的意义。所以，《游仙窟》的女主人公体现了仙女和妓女相交错的双重形象，也就是说，与仙女的女性存在之世俗化现象相连。
仙女的世俗化现象可以推溯到南北朝时期。南朝刘义庆的《幽明录》中收录着一段汉武帝试图戏弄仙女反遭难堪的故事，它可作为证明仙女世俗化的原始资料。
汉武帝在甘泉宫有玉女降，常与帝围棋相娱。女风姿端正，帝密悦，乃欲逼之。女因唾帝面而去，遂病疮经年。
汉武帝视仙女为发泄情欲的对象试图侵犯，即便汉武帝是帝王身份，把属于天上秩序的仙女视为满足其情欲之对象，这在以前的叙事中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例如同样以汉武帝为男主人公登场的《穆天子传》、《神异经》、《汉武内传》、《汉武故事》等神话书及志怪作品中，就没有汉武帝对神女或仙女表示男性的情欲之事。虽然上面那个故事中汉武帝的行为以失败告终，但在《幽明录》中仙女的存在被刻画为满足人间情欲之对象的事实可以说反证了仙女的地位比以前下降了。
仙女地位的下降意味着仙女成了比“仙”更强调“女”的存在。也就是说，与其说仙女是属于仙界的存在，不如说成了富有女性性感的男性情欲之对象。从而唐代爱情类传奇中的仙女就具备两种性格。一方面仙女形象和以往一样以严肃神圣的形象出现，另一方面开始以极为人性化的形象甚至接近于妓女的形象出现。
属于天上领域的妓女
爱情类传奇描绘的仙女带有妓女性质，反过来这就意味着妓女也具备仙女的形象。爱情类传奇之一《李娃传》中这样描绘李娃的美貌：“触类妍媚，目所未睹。”这种思维方式可以说是把世俗的妓女李娃与天上的仙女等同起来了。还有，在《霍小玉传》中媒婆向李生介绍霍小玉时是这样描绘的。
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
在仙妓合流的文化氛围中妓女霍小玉称为被流放的仙女，即谪仙。这就是在与仙女的延长线上看待妓女的唐代说法。以唐代笔记《北里志》中记载的妓女的姓名为例，像“天水仙哥”、“俞洛真”、“小仙”等都使用了表示仙女的“仙”或“真”字。不仅是名，妓女的字也都如此，如“天水仙哥”的字是“绛真”、“莱儿”的字是“蓬仙”等。这些都是把妓女看做仙女的仙妓合流现象的证据。另外，收录在《北里志》中献给妓女的诗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把妓女和仙女等同起来或把妓女的住处表现为仙界。下面举其中一个例子。
严吹如何下太清，玉肌无奈六铢轻。虽知不是流霞酌，愿听云和瑟一声。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妓女被描绘得像生活在天庭的太清，如给神仙斟流霞酒的仙女一样。所以唐代妓女其实就是仙女的现实的变形，唐代文化脉络中使用的“遇仙”的概念和“遇艳”是一样的。但是仙女和妓女的相互交错现象不仅在唐代出现，而且早在中国也曾出现过这种文化现象。其例为韩国高丽时期李仁老的《破闲集》（1260）中记载着新罗将军金庾信少年时期和一个叫天官女的妓女相爱的轶事，此天官女可以推断为主管向天祭祀的神女。事实上，新罗初期确实存在神女主管天祭的习俗。例如《三国史记》（1145）也记载着新罗始祖朴赫居世的祭祀不是由男性祭祀长主管，而是由他的亲姐“阿老”主管的。根据这些可以确认当时女祭祀确实存在。但是后来随着这种制度的消失，女祭祀的地位也跟着下降，她们身上就赋予了类似于妓女的性感。因此，记载中的天官女也仅仅明示为妓女。
结论
综上所述，妓女来源于神女或仙女的事实，揭示了对妓女所蕴涵的文化含义作出多样化解释的可能性。也就是说，它是随着人性主义领域的扩大，社会文化思潮成了人类中心化所引起的。由于这种人性主义的出现，神圣的领域尤其是女性神圣的领域反而带有最世俗的妓女地位。从而唐代爱情类传奇中投影的仙妓合流现象最终可归纳为两个要点。第一，随着人性主义的扩大和女性神地位的下降所引起的由神女、仙女变为妓女的路线。第二，在人性主义的氛围中人类把仙界这一空间地上化、现实化，进而把妓女美化为仙女。结果，唐代爱情类传奇中这两种现象相互交错出现。
文:崔真娥
